【广州日报】濮存昕:是个知识分子心里都有个李白
独家专访



9月10日教师节,时隔15年再度造访广州的《唐宋名篇朗诵音乐会》,将为星海音乐厅2014~2015演出季拉开序幕。这台音乐会会聚濮存昕、乔榛、丁建华、姚锡娟、肖雄等知名表演艺术家,他们将在舞台上朗诵《将进酒》《蜀道难》《满江红》等古典名篇,为观众再现唐宋文学与音乐结合的魅力。

近日,参与此次演出的濮存昕接受本报记者独家专访,回忆起15年前首演的轰动,他称这是因为呼应了大众对古典诗词的热情,他坦言古典诗词的“振兴”任重道远,他希望人人都能读一读诗,对生活有浪漫感、有幻想,做一个有情趣的人。

本报记者 李渊航

要说之乎者也

古诗词才算振兴

广州日报:《唐宋名篇朗诵音乐会》15年前首演,当时有媒体称这是场“民间的高雅艺术狂欢”,您如何看待当时引起的轰动?

濮存昕:在我们社会文化环境空间中,传统文化、古典文学很长一段时间内是被遗忘的。我们现在要恢复它,社会文化环境对这也有期待。当年做唐宋诗篇的时候,那个前言一下子勾起了人们对古典诗词的渴望。方明老师说,前言中实际上讲到了当代人对传统文化、古典文学的热情,不仅是观众,也包括我们这些演员的热情。

广州日报:从1999年到现在,您觉得社会对传统文化的态度有什么变化吗?

濮存昕:实际上是越来越好的,但是远远不够。传统文化振兴不是哪几个演员可以做到的,是整个社会给予传统文化的影响是多少,特别是年轻人,那些进剧场的文化消费者们,如果他们对传统文化、对古典文学,对唱词没有兴趣的话,那就谈不上(振兴)。

广州日报:你觉得传统文化振兴要做什么?

濮存昕:往大了说,是觉得要营造一个全社会的文化环境、文化生态,这不是光给剧团钱,就能振兴京剧、昆曲了。要说之乎者也、古典诗词,有个让大家感觉很接近的氛围。

往小了说,是培养兴趣。我们这轮演出,大概10场左右吧,每一场观众就1500,平均的话,不才15000嘛。这里面如果有观众特别是青年人,一下子就感兴趣了,他们看完演出,去书店里补课、买书,那就了不得了。

唐宋名篇演出我们用的方式是喜闻乐见的。我们这些演员们要努力在表达诗词时传递的信息是对的,是具审美价值的。所以我们也很期待唐宋名篇的朗诵会能够满场,希望大家能够通过这样一种方式,去接近古典诗词,或者去印证一下自己对古典诗词的理解。

人生第一层楼是物质

第二层楼要追求美

广州日报:诗歌在当下的意义是什么样的?

濮存昕:诗歌不是实实在在的物质生活。实际上,我们的精神生活要超越于物质之上。最下面、人生的第一层楼才是是吃喝玩乐、荣华富贵、妻子儿女,这是丰子恺说的。

人生的二层楼是精神生活。精神生活就是艺术、就是美,美极了的想象力,美极了的对生活的认识。这个认识可不是直接往你嘴里搁东西,而是认识它。不过精神生活往往是不确定的,像云彩一样,云无心以出岫。它是稍纵即逝,甚至昙花一现的。就像我们演出,一闭幕,我又回到生活中,我要回家,要过世俗生活。但我们这些做演员的,仿佛我们的世俗生活,一切都是为舞台做准备的,那什么才是我真正的生命呢?也许舞台才是我生命中真正的所在。

诗词在生活中的意义,就是让你的生活有浪漫、有幻想,然后有对自己心里确认的认识。你到底是快乐还是不快乐?你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态度?不认识李白怎么了,不认识屈原杜甫又怎么了,还不是照样过日子?可是他们眼睛里是木的、是呆滞的,是在文明面前缺少反应的。

广州日报:现实是很多人可能仅仅只会在语文教科书里读古诗词。

濮存昕:人要是不接近文学是不可想象的。即使是比如说大学生、博士生,甚至是教授,如果他不读文学,他可能不会是一个有情趣的人。连笑话都不会说,幽默感在哪里?他们可能面对是一个实验、一个图纸设计,但是作为一个人的私生活中你跟他交往时,他是一个有趣的人吗?我很怀疑。我们好像在贬低那一部分人,但是我们希望更多的人,无论你是从商从政从学问从理工,你要有诗词的那样一种浪漫,起码你会开始有趣了。

我希望像李白一样

那么真 那么纯

广州日报:广州的演出中广州交响乐团将为朗诵者配乐,西洋乐器与中国古典文化的相遇,音乐担任着什么样的角色?

濮存昕:音乐是情绪,文字是思维。一个是面,一个是线。就像一幅画一样,它有颜色是面,它有线是思维,是理性。

广州日报:演话剧的经验对诗歌朗诵有哪些帮助或影响?

濮存昕:如果是一个戏剧演员的话,应该是有优势,就是对情境的理解和表现。古诗词里是有戏剧性的,有故事,有人物。像我们朗诵诗词,会体味诗人的心境。这和表演就很接近了。就是你自己仿佛是那个诗人,代他去表达,等于是诗词的代言人。一定不要忘了我们要和李白接近心绪,和白居易接近心绪,和陆游接近心绪,才可能理解到诗词里的那个境界。

广州日报:舆论普遍认为,13年前您出演北京人艺话剧《李白》,从此奠定在舞台上实力派演员的地位。这次演出也将朗诵李白的《将进酒》,李白对您意味着什么,朗诵李白作品时会不会与朗诵其他作品有不同的心理感受?

濮存昕:李白,他也是故事。他怎么被辞职还乡,他的失落是什么,他人生的前半段是什么,后半段是什么。是个中国知识分子,心里都有一个李白,不管男女老少都想当李白,希望能像李白什么?

李白心绪里有浪漫、有对山水对人生,透彻、直接、自由的表达,不管他碰到多难的事情,人生经历多么坎坷,他永远是那么通彻、透明,像孩子一般的单纯,甚至达到了天真和幼稚。而我们谁不想像他一样。

我演李白,实际上李白塑造了我今天的样子。我希望像李白一样,那么真。李白在流放之后,他在掏心窝子地去哭泣,嚎啕大哭之后,痛快之后,马上对伤害他的人,给予谅解。这就是李白。

广州日报:时隔15年再次演出,有什么样的新期待?

濮存昕:是一个新的开始。因为我带着一种不照本宣科的态度,我越来越像李白一样,没有经验主义,从零开始面对一件事。画家说“画到生时是熟时”,就是你更成熟的时候,你每次都用直觉面对的时候,你都不知道怎么办了,这时候是非常对的,这是新的创作的开始。

崔健的歌说了“我愿人人都认识我,但不知道我是谁”,我是个演员,我今天是来给你们读唐诗宋词的,明天再给大家演《雷雨》,演《茶馆》,但是都不是我,都是文学,都是角色。我是代表李白、杜甫、陆游,我特别希望是这种感觉,而且我没辱没他们,我代表他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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